第二章

【资料图】

松松软软的温暖包围了她，如同她曾畅想过的梦幻岁月，彼时母亲尚在，父亲亦有笑容，而她则躺在母亲的怀抱中，父亲的大手抚摸着她的额头。

母亲摇晃着臂弯，在她耳边低吟：“芽衣乖，笑一个。”

如此温馨，如此喜悦，如此梦幻。

雷电芽衣怔怔地看着这一切，母亲的形象模糊不清，根本没有办法看清，但此时的氛围却非常让人安心。

可这里终究是虚假的。

这种独特的假想场景是向导进行疏导后产生的余韵，学名叫做导哨向精神抚慰症，当然哨兵和向导对它的称呼就简单多了，仅仅四个字：导哨幻症。导哨幻症产生的机制非常复杂，大体上和向导的精神力以及和被疏导者的精神状况有关，产生的条件也相当苛刻。

为了防止精神疏导演变为事件危机，哨兵在疏导过程中是不会保留自主意识，在疏导结束之后才会清醒。疏导过程中向导的精神力反复冲刷哨兵的精神图层后不会立即消失，而是会在哨兵的精神世界中产生类似涟漪一般的余韵，疏导结束后，哨兵的自我意识逐渐苏醒，便有可能和这些余韵产生虚假的场景。通常而言这样的场景只会出现在哨向契合度高于八十五的疏导过程后，也不是每次都有。

之前和雷电芽衣配合的向导是布洛妮娅，她们之间的契合度在初始匹配时只有六十五，勉强够用。即便后来她们合作了两年，契合度也不过涨到了七十八，连哨向彻底配合的精神同调的门槛都没有达到。这不是布洛妮娅的实力问题，也不是布洛妮娅和雷电芽衣的默契度不够，而是对于高等级的哨兵向导来说，一个能够精神同调的队友真的非常难找。

意识到这一点，雷电芽衣现在的心情就有点复杂了，没想到她刚离开逆熵，就能遇到一个契合度高达八十五甚至是八十五以上的向导。哦对了，这个向导还没上过课，可能还没能掌握向导精神力的正确用法。

她激起精神力将这个假想场景冲淡，便立即体会到了高契合的精神疏导所带来的好处：她的精神世界平静无波，之前的负面情绪被一扫而空，她的身体也是前所未有的轻松。和以往布洛妮娅做的疏导相比，这次的体验可谓是天差地别，更别提其他的临时向导了。

“难怪以前听说有哨兵做精神疏导上瘾的，原来不是编的啊……”雷电芽衣小声嘀咕着睁开眼，发现自己被人简单地安置在床上。她先是一惊，立即转头去看自己的左臂，左臂依旧是她自己包扎的样子，没有被人动过。

雷电芽衣这才松了口气，转头观察四周，她还在之前的医疗舱内，只是舱内除了她空无一人。

莫名的，雷电芽衣觉得有点委屈，导哨幻症作为精神疏导余韵的产物，就算是自然消退的时间也不会超过五分钟，那个白毛的向导至于跑这么快吗？

下一刻，雷电芽衣立即意识到她的情绪不对劲，向导确实有精神疏导后的陪护义务，但这也不代表哨兵对此产生别样的感情是正常的。高契合度的精神疏导同样会带来问题，除非她这辈子都不想攀登力量的巅峰，否则她必须摒弃这种高契合度带来的非理性依赖。

雷电芽衣定了定神，引导精神力把自己全身扫了个遍，才召出了俱利伽罗。

和疏导前懒洋洋的样子不同，现在的俱利伽罗精神得很，它立起身子张开翅膀，发出了“呕呀呕呀”的叫声。

“你呀，下次别再跑出来了。”雷电芽衣轻点了下俱利伽罗的额头，然后又顺着曲线轻轻捋了下它的脖颈。俱利伽罗眯了眯眼睛，亲昵地蹭了蹭雷电芽衣的手指。

“好了，你该回去了。”雷电芽衣双手捧着这只家猫大小的龙类，将它往上一抛，俱利伽罗便拍打着翅膀飞了起来。

这是雷电芽衣和她精神体间做惯了的动作，这次却出了纰漏。俱利伽罗并没有撞进雷电芽衣的精神世界，反而顺着一抛的力道飞向了房间的角落。

那里蹲着一只白猫。

雷电芽衣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等她再睁眼，这只眼熟的、尾巴带着虚焰的白猫依旧还在那里。俱利伽罗很明显对这只同为精神体的白猫产生了兴趣，它低下头拱了拱白猫，白猫被拱得往边上挪了挪，却依旧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俱利伽罗，你先回来。”雷电芽衣下了床走到角落里，对着自己的精神体下令。

“呕呀呀。”俱利伽罗这次的叫声有气无力，拖了一会儿才拍打着翅膀融入了雷电芽衣的额头。

雷电芽衣没管俱利伽罗的状态，她皱着眉把白猫提溜起来，白猫“喵”了声非常熟练地抱着她的手。

“你主人呢？怎么会把你放出来？”雷电芽衣非常不解，在那个名为琪亚娜的少女出现之时，这个疑问就已经在她心中盘旋。精神体无论是对于向导还是哨兵，都代表着她们的一部分精神本质，如果受伤是真的会危及生命的。

从小到大，雷电芽衣还是第一次看到一个向导会放任精神体乱跑。

“唉，大概是向导的课没上完……”雷电芽衣思来想去，只能把原因归咎在这个理由上，她把白猫拢进怀里，决定出门去找之前的那个白发少女。事关人命，这只精神体还是尽快还给主人比较好。

思虑已定，雷电芽衣正准备出门，却听到不远处有人大呼小叫过来。

声音很熟悉，正是她要去找的那个少女，脚步杂乱，人应该不止一个。大呼小叫的内容也很奇怪：“大姨妈快点快点，你说那个芽衣是不是被我给弄坏了，精神疏导之后她都没有反应了……姬子阿姨你也说句话啊，我不会第一次出任务就要搞砸吧？”

雷电芽衣拧眉听着琪亚娜胡说八道，什么叫被弄坏了，什么叫精神疏导后没有反应，这个人就不会先回忆一下向导的课是怎么教的吗？！

哦对，她课还没上。

雷电芽衣深深吸了口气，这次的精神疏导质量很好，她现在的情绪还很不错，甚至还有点想笑。

“砰——”

医疗舱的门被人推开了，雷电芽衣好整以暇把白猫放在一边，然后朝着走在最前的那位白发少女微微一笑：“这次的精神疏导非常好，多谢了。”

琪亚娜瞠目结舌地“啊”了声，结结巴巴地回道：“不、不客气？”

跟在琪亚娜身后的，是一高一矮两个身影。雷电芽衣站直身子，“啪”地行了个军礼：“德丽莎上校、姬子少校！”

琪亚娜被彻底弄懵了，闪到雷电芽衣身边把白猫捞了回去，然后哧溜地遁到德丽莎和姬子身后。

德丽莎和姬子看着眼前的发展有些反应不过来，她们愣了一下才想起来回了个礼。德丽莎朝着雷电芽衣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多礼，姬子则伸手揪着领子把琪亚娜拉了回来。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姬子语气有些不耐烦。

她和德丽莎在甲板上谈心呢，结果琪亚娜“噔噔”地跑了过来，嘴里还叫着不好了。没等她和德丽莎发问，琪亚娜又扯着她们往医疗舱跑，左边一口大姨妈，右边一口姬子阿姨，前一句弄坏了，后一句芽衣没意识了，把她们吓得七上八下的。

结果到了地方，人好好地待着，还和琪亚娜道谢呢！

“……我不知道啊。”琪亚娜瞪大眼，看着雷电芽衣，“刚刚她还一动不动的，推她也没动，心跳比之前还要慢一拍。”

雷电芽衣注视着琪亚娜，琪亚娜的茫然和心急都是真心实意，没有半分虚假，只是内容……她轻叹了一声，算了她和课都没上完的新手向导计较什么啊？

“姬子少校，是这样的。”雷电芽衣接过了话，“在发现琪亚娜没有上过向导相关课程后，我接过了精神引导主动权。琪亚娜应该是不知道在精神疏导中哨兵没有自主意识这件事，在疏导完成发现我没有意识后，立即向你们进行了报告。在程序上，这是正确的选择。”

这番话看上去很公事公办，态度上却很明显地偏向了琪亚娜，德丽莎看了眼雷电芽衣：“也就是说，你对琪亚娜的精神疏导很满意？”

雷电芽衣如实回答：“在精神疏导后，我产生了导哨幻症，这是只有在经历了契合度八十五以上的疏导后才能形成的。我醒来后检查了身体，这次精神疏导确实非常成功。”

“我还怕以后你们任务会闹矛盾。”德丽莎松了口气，“这下我可以和你们父亲都有个交代了。”

“我们父亲？”雷电芽衣一怔。

“大姨妈你有臭老爸的消息了？”琪亚娜直接站不住了，她蹿到了德丽莎身边，眼巴巴地看着。

“你站好！你也不怕丢脸啊……”德丽莎眼睛一瞪，“你还好意思说，齐格飞之前给你安排了安全的地方，你偏要自己跑出来。齐格飞说了，除非你军衔能到上尉，否则他是不会出来的。”

琪亚娜立即萎靡了下来：“臭老爸也太坏了，他都不知道书上的字真的好可怕，我睁眼看着就把我弄困了……”

“……琪亚娜，你考核不通过是会降军衔的。为了促进作战人员的理论知识和实际应用相结合，我们马上要引入这个考核机制了，到时候你别连尉官都保不住。”姬子恨铁不成钢地看了眼琪亚娜，“快给我去看书！”

“我不要——”琪亚娜惨叫了一声。

姬子却有如预料到了一般，伸手直接抓住了琪亚娜的胳膊，拉着琪亚娜直接离开了医疗舱。

雷电芽衣沉默着看着两人离开。

德丽莎感慨着摇头：“芽衣，琪亚娜接触向导的课程才一周，她闹出的这些事情你别介意。以后她会和你一个小队，她的实力我保证没有问题，别看她的军衔只是少尉，她的向导实力已经在上尉水准了，她只是缺乏学习和训练。你觉得这样可以吗？”。

雷电芽衣摇了摇头：“琪亚娜的精神力和我很契合，这个安排我没有意见。”

“那就好。”德丽莎点点头，“你一直想和我单独聊聊吧？”

房中只有她们两个人，雷电芽衣的精神力也能感知到周围空无一人，她这才点点头：“……德丽莎支部长，我父亲说他托您保管了一件东西，是吗？”

德丽莎把腰间系着的手枪套解了下来：“大概是半年前，你父亲找到了这把手枪……它是你母亲曾经的配枪。我们对它进行了修缮和改造，让它可以更可以适应现在的作战环境，只是没有想到，会以这样的形式交还给你。”

雷电芽衣接过枪套，一支手枪在她手中重若千钧，让她的手止不住地有些颤抖：“也就是说，我母亲的遗体找到了？”

“……你父亲是在一名畸变体的身上找到它的，并未找到你母亲的遗骨。”德丽莎苦笑着摇了摇头，“畸变体的事情比我想的还要深很多，你最好不要去想找什么其他线索。”

雷电芽衣沉默了一会儿，伸手解开了左臂的绷带。

德丽莎有些恍然地看着这一切：“你……”

“我也有东西要给您看。”雷电芽衣左臂上沾满了血迹，这是她自己划出来的伤痕。她捂着左臂，轻声道：“我没有追查线索，我只是……”

“……我只是想找到我的父亲，仅此而已。”